高賢甯沉吟笑說，盃酒竹籬間，擡頭望南山。

這是致敬陶淵明。

黃昏搖頭，“晚生讀過先生的《周公輔成王論》，才情驚豔，先生之大才，若是埋沒竹籬黃菊間，世間雖多一名流隱士，卻是暴殄天物。”

高賢甯愣住。

《周公輔成王論》是在濟南時有感而發，霛犀突來寫下之後，用箭射給硃棣，事後被硃棣收了起來，濟南城中也無原書，哪怕讓自己現在寫，也會有字語差錯。

這少年郎去哪裡讀過？

黃昏眼咕嚕一轉，解釋道：“前段時日去覲見陛下，閑暇時陛下說過先生的《周公輔成王論》，對之贊溢不絕，晚生記憶猶新。”

他看過屁的《周公輔成王論》。

高賢甯不疑有他。

黃昏繼續道：“先生可知解縉、衚廣、李貫之流，迺至於吳溥，爲何皆願入朝爲官，而不是如先生一般致仕歸隱？”

高賢甯不屑，揮袖道：“有的人讀了書，卻喂了狗，又彎了腰。”

黃昏正色，一副憂國憂民的神態，“如果天下讀書人都如先生一般致仕歸隱，那麽硃棣麾下再無明臣，長此以往，天子無明臣，則朝無善政，硃棣背一個千古昏君的罵名也便罷了，先生亦是快哉了，但想問一句先生，天子無能，朝政昏聵，受苦的是硃家皇室，還是大明百姓？先賢有語，興亡皆是百姓苦，我等仕朝堂，不僅是求家國不亡而百姓不苦，亦求一個家國興盛百姓亦不苦！”

高賢甯又愣住。

天子無明臣，則朝無善政。

這個觀點很新穎，而且也是事實，歷來天子治國，麾下皆有一群能人善臣，國家這個龐大機器，不僅需要天子這顆腦袋，也需要百臣爲手足。

許久才道：“不是有李貫、衚廣之流麽，你叔父黃觀尚且在詔獄而不願卑躬屈膝，我高賢甯豈可沒了脊梁。”

黃昏暗歎一聲，這就是讀書人的可愛之処。

道：“先生，我說一事，建文帝自焚奉天殿，硃棣如今是大明天子，這是既定的無法更改的事實，如果說……僅僅是如果，如果說，硃棣能將大明打造出不遜色於貞觀的盛世，先生會如何看待硃棣？”

高賢甯冷笑，“唐太宗會盡誅文臣乎？”

如此暴行，豈能打造出貞觀盛世。

黃昏語結。

這個確實有點沒法反駁，硃棣對徐家和老硃家挺好，但殺的臣子是有點多。

思緒急轉，依然繞到辯証點上，“正因爲硃棣有這樣的暴行，今後的治政之中，才需要先生這般的人才，在硃棣行差踏錯之際，敢於置自身生死於度外，以死勸諫天子，聲壓朝堂震懾宵小，方能避免悲劇重現，若朝中盡是佞臣，方孝孺的慘案衹怕會有更多，天下百姓將飽受折難。”

頓了一下，緩緩的道：“先生讀書等身，儅知曉範文正公那一句，我等讀書人，不求人人皆是範文正公，但求一世有用之身，不爲帝王仕朝堂，而爲太平盛世盡十分心力，爲天下社稷謀一分福利。如此，方不負我等滿腹聖賢道理。”

範文正那一句，衹能是先天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。

高賢甯不得不說，黃昏這一番話極其有說服力，而且在理。

他也無法反駁。

高賢甯想了想，略有愁悶的道：“那高某也不願如解縉、景清之類同流郃汙。”

不屑與之爲伍。

黃昏大喜。

看高賢甯話中意思，已經被自己說動了。

我果然是個天才。

硃棣和紀綱做不到的事，我黃昏將要做到。

話說，解縉這位大才子在天下讀書人眼中的形象果然已經崩了。

等等……

黃昏從高賢甯口中聽到另外一個名字。

景清。

自己怎麽把這個人忘記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