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粥小菜，楊祐舌頭麻木，已經感覺不到味道了，喫也不想喫，衹是機械地撈了幾口。

  幾乎算是什麽都沒喫了，敖宸問道：“這幾天你就這麽喫飯？”

  楊祐點點頭，溫熱的粥似乎讓他微微動容，他雙肩放松地垂下，“不喫了。”

  “再喫點？”敖宸拿著勺子遞到他嘴邊。

  楊祐扭過頭，閉上眼睛，安靜地表達著自己的抗拒。

  敖宸端著碗的手在空中僵了僵，他把碗放到一邊，摸了摸楊祐的手臂，溫聲道：“去休息會。”

  他說著，兩衹手架起楊祐，將他帶到牀上。楊祐直挺挺地躺在被子上，動也不動，敖宸這才發現，他曲坐著，衣裙遮蓋下，兩衹腳都是光著的，腳尖凍得通紅。

  敖宸認命地拿起被子將楊祐卷成一個蠶蛹，坐在牀頭說道：“睡吧。”

  楊祐看著他，“我答應你了，我要做皇帝，你要幫……”

  “來勁了是吧？”敖宸打斷他，手遮住了他的眼睛，粗暴地下令道：“快睡。”

  楊祐的睫毛在他的手心搔癢，不知過了多久才漸漸平息。

  敖宸的手撫上他的額頭，喃喃道：“傻子。”

  *

  “哥哥！”

  楊伭蹦蹦跳跳地將風車遞給楊祐。

  “哥哥一起玩！”

  楊祐衹看到自己的手指抓住了風車的杆，楊伭仰著頭，笑著露出了虎牙。

  他擡手，想摸摸楊伭的額頭。

  “不可以哦。”楊伭突然隂著臉，從下而上看著楊祐，大大的眼睛裡眼白佔了絕大多數，就這樣瞪著楊祐。

  他嘴邊的微笑越來越大，直至撕裂了嘴角，鮮血順著他的脣齒流下，“哥哥，我已經死了哦！”

  他說著奪過楊祐手裡的風箏，咯咯地笑起來，在院子裡飛跑，血淚在他白玉的小臉上縱橫，他廻頭遙遙看著楊祐，“哥哥！”

  楊伭笑著化作了一堆血肉，一堆白骨，最後衹賸下一個七竅流血的頭顱。

  頭顱笑著在地上打滾：“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……”

  稚嫩的童聲從天空四角，從地底傳來，將楊祐緊緊包圍，突然從背後傳來女人淒厲的慘叫。

  “你爲什麽殺了他，你爲什麽殺了他！！！”

  楊祐廻頭，麗妃的妝容已經花了，鮮紅的口脂在臉上暈開。

  楊祐往後退，“娘，不是我，我沒有，我沒有……”

  “我真的沒有……”楊祐絕望地跪在地上。

  *

  額頭滾燙，被一片冰涼覆蓋著，楊祐睜開眼，牀前是打盹的敖宸，頭上是溼潤的毛巾。楊祐拿下毛巾，敖宸睜開眼睛看著他，“你那個侍女帶人進來把你收拾了一番。”

  楊祐這才注意到，原本死死拉上的窗簾已經打開了，屋內被清掃過，還焚了香。陽光照在他臉上，帶著一點點煖意。

  他後知後覺地動了動手指，啞聲問道：“什麽時候了？”

  敖宸搖頭，“我哪知道，你一直在睡。外面有人找你。”

  楊祐將毛巾攥在手中，撐著爬了起來。

  是禮部的人，說楊伭的葬禮早已完畢，今日已經將棺槨停放壽皇殿，衹待陵寢脩好便可下葬。

  楊祐說了幾句客套話便廻了屋，他模模糊糊地想起，好像是從楊伭葬禮結束那天開始，他就一直待在屋裡沒有出去。

  到底待了幾天呢？

  算了，時間對他來說還有意義嗎？

  如同行屍走肉一般，他慢慢悠悠地走廻牀邊躺下。

  敖宸看著他，楊祐一直保持盯著帳頂的姿勢一動不動。

  “說句話。”敖宸戳了戳他的手臂。

  楊祐眼珠子轉了轉，半天才聽明白敖宸在說什麽。

  說什麽呢？

  他什麽都不想說，什麽都不想做。

  世間沒有可信之人，沒有可靠之事。

  敖宸……

  若非敖宸與人世無關，衹有自己能看到他，楊祐又怎麽會相信敖宸？

  即便兩人有約定，能維持多久？如果自己沒坐上皇位，敖宸是不是也會去找別人？

  不對，敖宸這麽聰明，不會把所有的東西都壓在一起，性命攸關，他一定還有後手！

  他是不是還接觸過其他的皇子？是不是也像對自己一樣對待著其他人？

  敖宸不能信，楊祐猛地坐起來，想把敖宸推下牀。

  敖宸被他用力往外推，不知所以地站起來，楊祐也跟著站起來，不發一語，繼續將他往門口趕。

  敖宸站定，楊祐使出了喫奶的力氣也推不動他，敖宸抓住他的雙手，“你在做什麽？”

  楊祐開口，發現自己說不出話。

  敖宸看著他的動作，擔心地捧著他的臉問道：“別又出什麽事了吧？你剛剛還能說話的。”

  楊祐有太多問題想問他，卻說不出來。

  他不敢問，猜疑已經將他的世界清空，唯有敖宸和他藕斷絲連，他怕再問，連這點微末的牽扯都會懷疑猜忌斬斷。

  如果連敖宸都不能相信，那麽還有誰是可信的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