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分卷(11)(1 / 2)





  听见声,十里八乡的人敲锣打鼓,呼三邀四,一起举着家伙拥了上来。

  乡亲们听我说不不不,李期,你快去段府,快去可惜声浪一波高过一波,直到彻底淹没顾在我的话音。

  打死他!打死他!

  狗娘养的,吸人血的蚂蝗,道貌岸然的伪君子!

  去年李二婆家的大儿子就是顶了段家的人被抓去服兵役,他那二儿子又是个跛子,家里地都荒了,交不上租子,可怜见的一家人全给饿死了,不足月的娃娃饿得就剩一张皮了。既然是狗腿子,让他偿命!

  李期被挤了出去,缩在草丛边,看那一拳一棒向下落,里头的人没有了声,倒是他面皮扭曲,怪叫两声。

  让俺来!

  人群散开,一铲子下去,顾在我脑门开花,血水顺着鼻梁流下,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。有人踹了一脚,扛着家伙,招呼众人兴高采烈走了,仿佛死的不是个人,只是山里猎户猎到的狼豕。

  死死了?李期盯着地上的人,伸手向前一探,还没碰到鼻翼,猛地缩了回来,抱着脑袋东倒西歪乱跑开。

  慕容临已领兵出营,要赶在天亮前结束一切。

  方由时自帐中惊醒,摸下榻来,去案几边倒水。水壶没摸着,倒是摸到沁凉的竹简,上面刻着一行小字

  顾在我力保晋阳百姓,今夜必死。

  不用长篇大论解释,方由时几乎一瞬间明白过来,但或许是过去的成见和决绝太过刻骨铭心,他翻来覆去想,竟生出茫然不懂。

  为什么?

  昔年是他一意孤行,顾在我万般劝阻,如今他看清世事,愤而抽身,怒而复仇,可他那旧友却一头扎了进来。

  帘子不知何时被卷起一角,刺骨的寒风吹面来,冷得人缩手缩脚。巡逻的兵丁自一旁走过,悄声说:那个姓顾的也真是个死脑筋,殿下怎么可能会帮他。

  就是,他以为他是谁!

  方由时冲了出去,一把握住那人的马槊,喝问道:你说什么,刚才来营的那个人,他姓什么?

  兵丁艰难地张了张口,还没来得及回答,已无声坠地昏迷。

  殿下呢?殿下已经出发了?方由时松手,马槊锵啷一声砸在草地上,四面无人应他,慕容临心软了一分,不想他再直面当年的痛苦,只留了几个亲信在这里守着,但现在,帐子周围的人显然已被除去。

  谁?

  方由时吼了一声,他眼瞎耳聪,明显觉察有高手出入,但对方递信,没有动杀念,显然是要引他出走。能清楚知道自己和顾在我过去的人,必然有备而来,纵使是阳谋,也不得不跳。

  他往后走,绕到马厩,夺了一匹骑上,跟着那不寻常的风声走。

  兵营里的人不少,死了两个,还有值夜的,听见马鸣,出外一看,吓了个半死:快,快去禀报殿下!

  放我下来!公羊月,公羊晁晨往公羊月背上捶了两拳,喊声未断,他人已摔在地上。公羊月拍拍手,嫌弃地瞅了一眼。

  四面都是树,黑黢黢不见屋舍,可见是出了城,但身处城外何地,却难分辨。身前的剑客臭脸一张,问他等同自讨没趣,晁晨欲取怀中火折子点燃瞧瞧,于是双手往地上一撑,就地爬起。

  手往草地上一碰,有些粘腻,送到眼前一看,哪是夜露,分明一掌的鲜血。再垂首瞧一眼脚下,一双靴子正踩在血泊之中。

  还没有死。公羊月丝毫不见外地顺走他的火折子,指着地上蜿蜒的痕迹。

  晁晨不敢往坏处想,只干瘪瘪问了一句:这是谁的血?

  你当我狗鼻子呢,还能分出谁的血,要不你放点自己的,看看跟他的有何区别?公羊月忍不住怼上一句,向前快走了两步。晁晨脚程慢,跟不上,他便在前头两棵大叶黄杨下回头,等人开口求他,但晁晨偏偏没有,低头一脚一脚走。公羊月一个不舒坦,朝树干踹了一脚,转头失去踪影。

  等公羊月从草堆里扒拉出顾在我时,人还剩一口气。

  也许是夜半红衣刺眼,顾在我瞳子一缩,回光返照,强打起精神,指了一个方向,让公羊月带他走。看他满身的伤痕,也能想出当时的惨象,面对垂死的请求,饶是公羊月,也说不出重话,只伸手往他背上一扶,轻功一展,带着人几个起落掠了出去。

  晁晨刚刚赶至,留给他的只剩两道背影。

  纵使有源源不断的内力护住心脉,但顾在我毕竟只是个普通人,伤势过重,又没及时救治,很快生气越来越弱。待飞至一处梨花树林时,他几乎已攀不住公羊月的肩,差点倒翻落地。

  公羊月只得扶着他停下。

  这个地方不好。公羊月摇头,梨字音同离,他半点感觉不到风吹花落的美,满眼只剩孤坟纸钱横飞。

  顾在我摇头:你还信这些?我觉得挺好,让我想起了白马寺前的梨花。

  公羊月不与快死的人分辩,在他身侧半蹲,问道:趁你还能说话,下一步预备如何?你打算做甚么?

  顾在我笑了一声,冷冷答道:谁也救不了,救不了

  围殴之后,顾在我深受打击,始终神色黯然,到此时油尽灯枯,两眼昏花,抓了三下也没捞住公羊月的袖口,甚至他已分不清在侧的人是谁,只如痴呓般呢喃:对不起,对不起,我不知道那个时候你等不到人有多绝望,死时含恨又有多痛苦,对不

  再道歉有甚么用,人已经死了,这么多年,只怕白骨都已化灰,这世间再无能受他歉意的人,过去的误解永远不会被宽恕。

  老东西?老东西!

  公羊月剑指在他心脉连点两下,却没生出奇效,只能连声呼唤,企图唤回他的神智。顾在我努力睁开一丝眼缝,抓住他的手腕,惨然一笑:方大哥,只怕那上面要再多一个人的名字喽

  顾在我!

  顾在我咽下最后一口气,身后有人坠马,公羊月拔剑,抵住连扑带爬的男人的脖子,满面警惕:你再进一步,我杀了你。你是谁?

  那人拉下雪白的兜帽:在下姓方,是

  你是方由时?公羊月不可置信地看着死而复生的人,看着那双空洞的眼睛,慢慢流出两行清泪。他坐在房顶偷听时,只觉得故事里的人又蠢又傻又不可理喻,可当真亲眼见生死之别,阴阳相隔时,又觉得动容。

  方由时一寸一寸摸索,摸到顾在我尸体上的伤口时,终于忍不住啊了一声,他看不见,却能想象出那些人一拳一棒将他打死的场景,登时如被魇住了一般,痛苦抱头,恶鬼的呼声仿佛就在耳边

  他还是不是晋人,竟然对那些鲜卑狗奴颜婢膝,老子虽然回不去,起码还日夜惦念,他怕是连祖宗都忘了!